盛满爱的瓷碗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三（3）陈孝谦

      我外婆在乡下的一所中学食堂里做服务员。学校里有一个叫小颖的女生，她吃饭用的是一个上面印有某某厂的瓷碗。碗沿和碗底还各掉了一块釉，像贴在脸上的两块伤疤，怪难看的。但她的心情似乎并没有受到碗的影响，从她的成绩就可以看出来。老师说，班里能考上本科的估计也就五六个，她算一个。

      小颖递上碗，外婆先是给她打了一勺菜，她的动作很快，菜汤都还没来得及洇开，一大勺米饭已经躺在上面了，把菜遮得严严实实。——小颖没付菜钱。一天三顿饭，她只有中午一顿吃点素菜，她没有钱。外婆给她打菜的时候眼睛一直睨向老刘，——老刘是承包食堂的老板。在她看来，老刘要是发现员工只打菜不收钱，脸一定会拉得比驴还长。外婆递出碗，没说话，小颖也没说话。外婆很少这样做，她知道这样不好。

     “也不知谁家的孩子，正是长身体的时候，不吃菜哪成啊？”外婆在心里想着，不知不觉眼泪就下来了。外婆的工资很低，一个月只有两千块。她想帮帮她，可一想到那可怜巴巴的工资又觉得力不从心。那天发工资她咬咬牙，抽出一百，犹豫了半天又抽出一百。

      小颖喜欢在墙角的那张桌子上吃饭，那里人少。墙角堆了一堆杂物，有味道，别的同学都不愿意待在那里。外婆提了一桶水来到墙角，她要把水提到一张桌子上。

    “同学，能帮帮我把水抬上去吗？太重了。”外婆对小颖说。

       她没说话，把衣袖朝上一捋就过来了。

       外婆拿出钱，直接塞进她口袋里，说：“孩子，这钱你拿着买点菜吃，光吃米饭可不行。”

      “阿姨……”

      “给你你就拿着吧，什么都不用说。”

        她果然什么都没有说，眼里闪着一汪泪。

      “好了，去吃饭吧。”外婆说。

      “我帮你把水提上去吧。”

      “不用，我提得动。”

        外婆生了一场病，请了几天假。小颖再次出现在外婆面前时，脚上穿着一双崭新的运动鞋。打饭的时候她也没有付菜钱，外婆也没有给她打菜。外婆在心里嘀咕：这孩子，真是错看她了，这么虚荣！外婆开始心疼那二百块钱了，她的心情都写在勺子上了，任谁来打菜耳朵里都塞满叮叮当当的响声。

       休息的时候，她把这事讲给同事沈婆婆听。沈婆婆说那鞋是她给买的，她说小颖是他们村的，打小就没了妈。有一次下雨，他们家房子漏水，她爸上去修的时候摔成了残疾。

     “我给她钱，她为什么不买菜呢？”

     “你可以问一下。”

     “这怎么好意思问呢。”

     “我听说学校里有些孩子不太老实，老是喜欢欺负别人。”沈婆婆说，“还是问一问好，省得孩子受了气也不敢说。”

       外婆又把水桶提到墙角，小颖见了赶紧跑过来帮忙。

       外婆问：“孩子，你怎么只吃米饭，我给你的钱呢？”

       小颖垂着头，说：“我拿了一半给别人了。”

     “是不是有人欺负你？”

     “没有。”小颖说，“我们村上有一个男生，他上高二，他爸妈身体都不好。我好歹一天还能吃上三顿饭，他只吃两顿，从来不吃早饭。我就把钱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外婆沉默了片刻，说：“这样吧，以后我每个月都给你两百块钱，怎么花，你看着办吧。”

     “阿姨，我不想白要你的钱。我还有一个学期就毕业了，毕业后我会去打工，等我赚了钱会还给你的。这钱，算我借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上大学了？”

    “我也想，可是我上了大学就没人照顾我爸了，再说，家里也没钱……”她埋着头，目光落在那双运动鞋上，一滴泪打在鞋面上，溅出一朵花，像荷花。

     “你知道自己上不了大学为什么还要上高中？”

     “我喜欢上学……”

       外婆想把小颖搂在怀里，看看两手油污，只好放弃了，——这姑娘，真干净！